七、如来所说诵第七
【正文】(九〇六)如是我闻:一时,佛住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。尔时,尊者摩诃迦叶住舍卫国东园鹿子母讲堂,哺时从禅觉,往诣佛所,稽首礼足,退在一面,白佛言:“世尊!何因何缘,世尊先为诸声闻少制戒时,多有比丘心乐习学;今多为声闻制戒,而诸比丘少乐习学?”佛言:“如是,迦叶!命浊(198)、烦恼浊、劫浊、众生浊、见浊,众生善法退减故,大师为诸声闻多制禁戒,少乐习学。迦叶!譬如劫欲坏时,真实未灭,有诸相似伪宝出于世间;伪宝出已,真宝则没。如是,迦叶!如来正法欲灭之时,有相似像法生;相似像法出世间已,正法则灭。譬如大海中,船载多珍宝,则顿沉没;如来正法,则不如是,渐渐消灭。如来正法不为地界所坏,不为水、火、风界所坏,乃至恶众生出世,乐行诸恶、欲行诸恶、成就诸恶,非法言法、法言非法,非律言律、律言非律,以相似法句、味炽然(199),如来正法于此则没。迦叶!有五因缘能令如来正法沉没。何等为五?若比丘于大师所,不敬不重,不下意供养(200);于大师所,不敬不重,不下意供养已,然复依倚(201)而住(202)。若法、若学(203)、若随顺教(204)、若诸梵行大师所称叹者,不敬不重,不下意供养,而依止住。是名,迦叶!五因缘故,如来正法于此沉没。迦叶!有五因缘令如来法、律不没、不忘、不退。何等为五?若比丘于大师所,恭敬尊重,下意供养,依止而住;若法、若学、若随顾教、若诸梵行大师所称叹者,恭敬尊重,下意供养,依止而住。迦叶!是名五因缘如来法、律不没、不忘、不退。是故,迦叶!当如是学:于大师所,当修恭敬尊重,下意供养,依止而住;若法、若学、若随顺教、若诸梵行大师所赞叹者,恭敬尊重,下意供养,依止而住。”佛说此经已,尊者摩诃迦叶欢喜随喜,作礼而去。
【释义】如来所说诵有十八相应,内容涉及多方面,但大部分不超越前面五阴、六入处、杂因、道品等诵所说的范围。如“罗陀”、“见”、“断知”等相应与五阴有关,“入界阴相应”与五阴、六入、界有关,“修证”、“不坏净”等相应与道品有关。另“聚落主”、“摩诃男”、“无始”、“杂”、“譬喻”、“病”等相应则杂有前面各诵的法义,不专说某一类法。较特别的是:(1)“天相应”说人间与欲界诸天时间的差别,及生色界诸天的因缘。(2)“大迦叶相应”,说佛陀特别推重大迦叶,分半座与坐;说“像法”问题;说大迦叶不满阿难事。(3)“马相应”,以不同的马喻不同修学的人;以调马的方法比况佛调御众生的种种方便。(4)“婆蹉出家”及“外道出家”等二相应,说无记问题;说佛陀如何指正外道的邪见。(5)“业报”说十善、恶业的内容及应得的果报。
本经选自“大迦叶相应”。本相应虽以大迦叶为名,但不入弟子所说诵中,这是由于本相应诸经是佛陀而非大迦叶讲说的缘故。
大迦叶为佛陀座下首席大弟子,佛陀对他特别推重,曾分半座与坐(见下文所释的一一四二经)。佛陀反对苦行,但对他修头陀行(于日常衣食住行舍弃一切贪着,清苦修行)则非止不反对,而且加以赞叹(见一一四一经)。佛陀见他年老,慈悯他,劝他不要穿粗重衣,可改穿质地较好的轻衣,他则表示,为要使未来众生对梵行称赞而随喜,他须贯彻头陀行。佛陀并不勉强他,而且还加以称赞(见一一四一经)。由此可见,他是一位非常严谨的行者,正因为如此,他对僧中精勤不足,或行为放逸的分子是特别看不过眼的。本经便是说他见佛陀制戒增多,但比丘履行的少,而往日制戒少,履行者反多,便问佛陀,什么因缘造成这种情况。佛陀答他,这是因为五浊增盛,众生转恶之故,正法行将坏灭,相似的像法快要出现了。到像法出现时,正法便会消灭。如来的正法不因四大的变坏而坏,乃由恶众生造作诸恶而坏。他们将邪法说为正法,视正法为邪法,邪戒律以为是净戒律,净戒律反当作是邪戒律。如是相似的法义、法味处处充斥,正法就湮没了。
佛陀又指出有五种因缘令如来正法湮没,这就是:(1)不恭敬佛;(2)不恭敬法;(3)不恭敬戒;(4)不恭敬教授; (5)不恭敬佛所赞叹的梵行者。相反,如果对佛、法、戒、佛的教导、佛所赞叹的梵行者都能恭敬,正法及律便不会被忘失而湮没。
细味经文,佛陀的感慨是甚深的。一切法因缘所成,众生转恶,五浊增盛,就必定造成邪见邪教横生,修行也成为装模作样的把戏;像法或甚至末法的取代正法,自然就无可避免。所以,对于正法的渐衰,佛陀是无可奈何的。其实,僧中放逸者增多,除了众生转恶的原因外,应该还与佛教的发展有关。在佛陀创教之初,归信者都是慕道而来,一心求法,自然便精勤清净。到后来,信仰的人多了,有势力的国王又成为大护法,佛教就渐变为庇护所、衣食处,来归者就难免多了求衣食而非求正法律之辈,其中还包括外道。这样,分子良莠不齐,就出现制戒多、持戒少的现象。终至于狮子虫食狮子身,正法渐渐湮没。
承《阿含》像法之说,后代经论引伸成正、像、末等三时之论。正、像的时限,经论说法不同,但不出正、像各占五百年或一千年的见地,而末法则大抵为一万年。依此计算,现在正为末法时代。末法的情形是,有教法垂世,亦有人学习,但却没有修行证果的圣者。
【正文】(九〇九)如是我闻:一时,佛住王舍城迦兰陀竹园。时有调马聚落主来诣佛所,恭敬问讯,退坐一面。尔时,世尊告调马聚落主:“调伏马者,有几种法?”聚落主答言:“瞿昙(205)!有三种法。何等为三?谓一者柔软,二者刚强,三者柔软刚强。”佛告聚落主:“若以三种法,马犹不调,当如之何?”聚落主言:“便当杀之!”聚落主白佛言:“瞿昙!无上调御丈夫(206)者,当以几种法调御丈夫?”佛告聚落主:“我亦以三法调御丈夫。何等为三?一者柔软,二者刚强,三者柔软刚强。”聚落主白佛:“瞿昙!若三种调御丈夫,犹不调者,当如之何?”佛言:“聚落主,三事调伏犹不调者,便当杀之!所以者何?莫令我法有所屈辱!”调马聚落主白佛言:“瞿昙法中,杀生者不净,瞿昙法中不应杀,而今说言:‘不调伏者,亦当杀之?’”佛告聚落主:“如汝所言:‘如来法中,救生者不净,如来不应有杀。’聚落主!然我以三种法调御丈夫,彼不调者,不复与语,不复教授,不复教诫(207)。聚落主!若如来调御丈夫,不复与语,不复教授,不复教诫,岂非杀耶?”调马聚落主白佛言:“瞿昙!若调御丈夫不复与语,不复教授,不复教诫,真为杀也。是故我从今日,舍诸恶业,归佛、归法、归比丘僧。”佛告聚落主:“此真实要!”佛说此经已,调马聚落主闻佛所说,欢喜随喜,即从座起,作礼而去。
【释义】本经选自“聚落主相应”。本相应共十经,都是说佛陀为各聚落主开示的事。聚落主相等于今人所称的村长,他们之中有喜战的,有粗暴的,有善于调马的,有信外道的,有诚意来问法的,佛陀都随顺他们的习性,因应他们思想上的谬误,一一加以开导。他们听法后,有立即皈依三宝的,有放弃原来的信仰,改信佛教的,更有见道而得法眼净的,可见佛陀说法的成功。
本经记佛陀为调马聚落主说法。因为说法的对象是调马的人,所以佛陀便从调马的技巧说起,先以此事问聚落主,让他说出,调马要能柔软、刚强及柔软刚强等三法并用。如果三法都调伏不来,马就是桀骜不驯,不能用,只好宰杀了。待他反问调御丈夫的方法又有多少种,佛陀才进入主题,向他施教,而说的同样是这三种方法,这已令他感到兴趣,并且容易接受。但更能掀动他的,是佛陀竟说,若三法都不行,就要把对方杀了。他感到很奇怪,瞿昙法中怎会有杀人这回事呢?佛陀跟着解释,所谓杀,当然不是杀生,而是不再和对方说话,不会教导对方如何生善、告诫对方如何去恶,这还不是等于把对方杀了?至此,聚落主明白了。他信服佛陀,自动表示,从此再不造恶,并皈依三宝。
经文没有进一步说出调御丈夫的三种方法——柔软、刚强、柔软刚强的内容为何,但从说同样道理的九二三经,可知柔软是勉励人修身口意三善业,以生人天善趣(这是教授);刚强是警惕人勿作身口意三恶业,以免得恶果报,堕落地狱、饿鬼及畜生等三恶道(这是教诫);柔软刚强是有时说善业善报善趣,有时说恶业恶报恶道。
与本经相当的《别译杂阿含》一二四经亦有说出三种方法的内容,提到第三种方法,该经指出这是说善亦说恶,意即善恶两方面同时说。这比九二三经所说的有时说善,有时说恶,为更如理。
从九二三经及《别译杂阿含》的一二四经,可知本经应也说到三种方法的内容,但译者却把它略去了。
【正文】(九二二)如是我闻:一时,佛住王舍城迦兰陀竹园。尔时,世尊告诸比丘:“世有四种良马,有良马,驾以平乘,顾其鞭影驰駃(208),善能观察御者形势,迟速左右,随御者心,是名,比丘!世间良马第一之德。复次,比丘!世间良马不能顾影而自惊察,然以鞭杖触其毛尾则能惊悚,察御者心,迟速左右,是名世间第二良马。复次,比丘!若世间良马不能顾影,及触皮毛能随人心,而以鞭杖小侵皮肉则能惊察,随御者心,迟速左右,是名,比丘!第三良马。复次,比丘!世间良马不能顾其鞭影,及触皮毛,小侵肤肉,及以铁锥刺身,彻肤伤骨(209),然后方惊,牵车着路,随御者心,迟速左右,是名世间第四良马。如是于正法、律有四种善男子(210)。何等为四?谓善男子闻他聚落有男子、女人疾病困苦,乃至死,闻已,能生恐怖,依正思惟(211),如彼良马顾影则调,是名第一善男子于正法、律能自调伏。复次,善男子不能闻他聚落若男、若女老、病、死苦,能生怖畏,依正思惟;见他聚落若男、若女老、病、死苦,则生怖畏,依正思惟,如彼良马触其毛尾,能速调伏,随御者心,是名第二善男子正法、律能自调伏。复次,善男子不能闻、见他聚落中男子、女人老、病、死苦,生怖畏心,依正思惟;然见聚落、城邑有善知识及所亲近老、病、死苦,则生怖畏,依正思惟,如彼良马,触其肤肉,然后调伏,随御者心,是名第三善男子于圣法、律而自调伏。复次,善男子不能闻、见他聚落中男子、女人及所亲近老、病、死苦,生怖畏心,依正思惟;然于自身老、病、死苦能生厌怖,依正思惟,如彼良马侵肌彻骨,然后乃调,随御者心,是名第四善男子子圣法、律能自调伏。”佛说此经已,诸比丘闻佛所说,欢喜奉行。
【释义】本经选自“马相应”。本相应共十经,除九二三经是教化调马师聚落主外,其余九经都是对比丘弟子说的。所说都以马的品质、形态及能力来比喻修学者的不同德性或成就。如本经即以四种良马喻四种不违正法、律的善男子。第一种是最优秀的,只见鞭影,便能善解御者意,或快或慢,或左或右,都一一配合。这比喻第一善男子只是听闻其他聚落有人老病死,便生畏怖,而引发正思维,志欲厌舍,不违正法、律。第二种良马是其次的,要鞭子触及毛端,才会御者意。这比喻第二善男子,要亲见其他聚落有人老病死,才生怖畏,发正思维,志欲厌舍,不违正法、律。第三种良马又其次的,须鞭子触及皮肉,才会御者意。这比喻第三善男子,要见自己所居住的聚落有亲友老病死,才生怖畏,以至不违正法、律。第四种良马是更其次的,须以铁锥刺彻肉骨,才会御者意。这比喻第四善男子,要自身面对老病死苦恼,才知畏怖,以至不违正法、律。以上四种良马与四种善男子的比配,可简括如下:
良马
一、见鞭影 ┐
二、鞭触毛端│
├便能随御者
三、鞭触皮肉│
四、铁锥刺骨┘
善男子
一、闻他聚落的人老病死┐
二、见他聚落的人老病死│
├便知畏怖求厌舍
三、见本地的亲友病死 │
四、面对本身的老病死 ┘
四种马虽然第一与第四相比差别不小,但都能做到随御者心意,所以皆为良马。同样,四类人虽然首尾两类差别亦大,但最终皆知畏怖、求厌舍,所以都是依于正法、律的善男子。
【正文】(九六一)如是我闻:一时,佛住王舍城迦兰陀竹园。时有婆蹉种出家来诣佛所,合掌问讯,问讯已,退坐一面,白佛言:“云何,瞿昙!为有我耶?”尔时,世尊默然不答。如是再三,尔时,世尊亦再三不答。尔时,婆蹉种出家作是念:我已三问沙门瞿昙,而不见答,但当还去。时尊者阿难住于佛后,执扇扇佛。尔时,阿难白佛言:“世尊!彼婆蹉种出家三问,世尊何故不答?岂不增彼婆蹉种出家恶邪见,言沙门不能答其所问?”佛告阿难:“我若答言有我,则增彼先来邪见;若答言无我,彼先痴惑岂不更增痴惑?言先有我,从今断灭。若先来有我,则是常见,于今断灭,则是断见。如来离于二边,处中说法,所谓是事有故是事有,是事起故是事生,谓缘无明行,乃至生、老、病、死、忧、悲、恼苦灭。”佛说此经已,尊者阿难闻佛所说,欢喜奉行。
【释义】本经选自“婆蹉出家相应”。本相应共九经,说的都是婆蹉种出家向佛陀及佛弟子问法的事。这位出家学道的行者出自婆蹉种族,故有此名。他本来并非信仰佛教,经中也没有说他属于什么外道,《相应部》则说他是一名游方者。他每次来僧舍问法,问的都是命异身异、如来死后有无、世间常无常、世间有边无边等形而上的问题,亦即佛陀所视为无记的问题。可见他游方参学,深受当时流行的思潮影响。虽然他问的全是这类佛所认为问与答都徒费精神的问题,佛陀大多时候还是耐心地开导他。只有认为不答比答对他更有好处,佛陀才会对他所问无记。如在本经,佛陀便是对他的问题再三默然不答。佛陀不厌其烦地解答这个游方者的疑难,是因为佛陀看得出,他是一个质直、老实的参学者,由于不明白道理,才会有这么多问题,并非是故意来刁难的(见九六四经所说)。
就这样,一方精进不舍地诚意求学,一方孜孜不倦地慈悲教诲,婆蹉种出家终于皈依佛陀座下,并得阿罗汉果。
本经虽然简短,但意义是深刻的。婆蹉种来问佛陀,是否有我呢?一连三问,佛陀都不答,他不得要领,只好离去。当时阿难站于佛陀背后,见到这情形,大是不解,忍不住问佛陀为什么婆蹉种三问,佛陀也不答,岂不令他以为释氏沙门不懂得解答他的问题,而更增加他的邪见?佛陀向阿难解释,如果答他“有我”,会加深他原有的邪见;如果答“无我”,本来已是迷惑的他就会更迷惑。他会这样想:先前我还好端端存在的,现在却没有了。所以,如对他说有我,那是使他堕于常见,固然不对,但若说无我,又会令他堕于断见,同样错误。如来说法,是不堕于二边,而契于中道的。中道就是“此故彼”的缘起道理,如有无明便有行,以至有生便有老死;无明灭则行灭,以至生灭则老死忧悲苦恼灭。
佛陀的解释,说明这次对婆蹉种的问题不置答是适当的。因为根据婆蹉种一向所提出的疑问,都是由执二边而起的。执著二边,看事物的存在就必然不是实有,便是实无,以此论我的有无,也就有无都必错。无论婆蹉种所说的我是否指神我,他也一定以为,要就是有一真实不变的我(不管它是神我、梵我、大我或自我),要就是此我于这一生过后便即整个断灭。经文虽然只说他问“为有我耶”,其实亦不离“为无我耶”之问,正如执实有的,反过来就会执实无,这是堕于边见者的思维方式。除非佛陀先将缘起中道的正理详细向他解说,否则答他有我、无我都会令他深堕于原来的谬见之中。因为无论佛陀答有我、无我,他都会一样起边执。佛陀答有我,他会执有的一端,佛陀答无我,他会执无的一端。他所索求的,就是佛陀答有或答无,使他能安住于任何一端之上。
佛法正见缘起,当然不许有我之见。佛陀若对婆蹉种答言无我,是最自然不过的事。但果真如此,便会令他堕于断见,由起断见,便看一切皆悉败坏、虚无,道德行为毫无价值,善恶愚智都没有分别,后果比执有更严重。正如经中所说,婆蹉种问是否有我,这是痴惑,若佛答言无我,就更增他的痴惑了。
缘起甚深难明,佛陀是不易对婆蹉种讲说的,相信也因为时机未成熟,所以佛陀当时不能说。既不能先说因缘生灭之理,佛陀就只好默然不答了。
佛陀的沉默,可能促使婆蹉种出家对二边的执著作了深刻的反省,由此有所领悟,因为后来他再向佛陀问法,已不问往日那类有边无边、命异身异的问题,而问与现实修行有关的善、不善法,以及比丘,乃至优婆夷证果的成功率为如何。结果,他依佛出家,更证得阿罗汉果(见九六四经)。
关于无我及缘起中道的义解,请参阅五阴诵五十八经及二六二经释义。
【正文】(一一三八)如是我闻:一时,佛住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。尔时,尊者摩诃迦叶住舍卫国东园鹿子母讲堂。时尊者摩诃迦叶晡时从禅觉,往诣佛所,稽首礼足,退坐一面。尔时,世尊告尊者摩诃迦叶:“汝当为诸比丘说法教诫、教授。所以者何?我常为诸比丘说法教诫、教授,汝亦应尔。”尊者摩诃迦叶白佛言:“世尊!今诸比丘难可教授,或有比丘不忍(212)闻说。”佛告摩诃迦叶:“汝何因缘作如是说?”摩诃迦叶白佛言:“世尊!我见有两比丘,一名槃稠,是阿难弟子;二名阿浮毗,是摩诃目犍连弟子。彼二人共诤多闻,各言:‘汝来!当共论议,谁所知多?谁所知胜?”时尊者阿难住于佛后,以扇扇佛,语尊者摩诃迦叶言:“且止!尊者摩诃迦叶!且忍!尊者迦叶!此年少比丘少智、恶智。”尊者摩诃迦叶语尊者阿难言:“汝且默然!莫令我于僧中问汝事。”时尊者阿难即默然住。尔时,世尊告一比丘:“汝往至彼槃稠比丘、阿浮毗比丘所,作是言:‘大师语汝。’”时彼比丘即受教,至槃稠比丘、阿浮毗比丘所,作是言:“大师语汝。”时槃稠比丘、阿浮毗比丘答言:“奉教。”即俱往佛所,稽首礼足,退住一面。尔时,世尊告二比丘:“汝等二人,实共诤论,各言:‘汝来试共论议,谁多谁胜’耶?”二比丘白佛言:“实尔,世尊!”佛告二比丘:“汝等持我所说修多罗、祗夜、受记、伽陀(213)、优陀那(214)、尼陀那(215)、阿波陀耶(216)、伊帝目多伽(217)、阇多伽(218)、毗富罗(219)、阿浮多达摩(220)、优波提舍(221)等法,而共诤论,各言:‘汝来试共论议,谁多谁胜’耶?”二比丘白佛:“不也,世尊!”佛告二比丘:“汝等不以我所说修多罗乃至优波提舍,而自调伏,自止息,自求涅槃耶?”二比丘白佛:“如是,世尊!”佛告二比丘:“汝知我所说修多罗乃至优波提舍,汝愚痴人!应共诤论,谁多谁胜耶?”时二比丘前礼佛足,重白佛言:“悔过,世尊!悔过,善逝!我愚我痴,不善不辩(222),而共诤论。”佛告二比丘:“汝(223)实知罪悔过,愚痴、不善不辩,而共诤论。今已自知罪,自见罪,知见悔过,于未来世律仪戒生。我今受汝,怜愍故,令汝善法增长,终不退减。所以者何?若有自知罪,自见罪,知见悔过,于未来世律仪戒生,终不退减。”时二比丘闻佛所说,欢喜随喜,作礼而去。
【释义】本经选自“大迦叶相应”。前九〇六经释义已说过,大迦叶是一位非常严谨的头陀行者。他穿着粗重的粪扫衣,常独居于闲静处、冢墓间,过刻苦的生活,虽至年纪老迈,仍修头陀行如故。他的清苦修行,是没有其他人可及的。在佛的大弟子中,和大迦叶的风格明显不同的是阿难。阿难生性温厚,对人总是和颜悦色,又喜接触大众,替人做事,所以人缘甚好。他更曾再三请求佛陀准许摩诃波阇波提等五百女人出家,终得到佛陀的允准。这使他在比丘尼中特别受到尊重,大迦叶在这方面和他相比就大有不及。对阿难的行事,大迦叶应该是不太满意的。所以,到佛陀入灭,弟子第一次结集遗教时,大迦叶先是不准阿难参与,认为他仍然在学地(即未成无学的阿罗汉),仍有贪嗔痴,不应出席。其后,在大会上,更当众一连串质问阿难于过去佛陀在世时所犯的过失,其中一项便是三请佛陀准许女人于正法出家。阿难只好一一解释当时所做各事的原因,并一一悔过。此外,在会上,阿难认为小小戒可舍,大迦叶则不同意,坚持佛所不制不应妄制,若已制不得有违(以上第一结集事见《五分律》卷三十记载,《大正》22、 190下及191中下)。出现这些情况,都是由于两人的思想、性格及行事作风迥然不同的缘故。
了解上述背景,读本经及下引的一一四二经就会多一点领略。本经说佛陀希望大迦叶像他那样,常为诸比丘说法,大迦叶表示,现今的比丘不易教导,有些更是不耐烦听法的。佛问他何出此言,大迦叶即举出阿难的弟子槃稠,及目犍连弟子阿浮毗为例,指两人诤论谁知得更多,谁知得更胜妙。大迦叶的意思是说,他们各自以为知得又多又胜,还会听他说法,接受他的教导吗?这时,阿难于佛后,即请大迦叶饶恕两人年少无知。大迦叶非常不满,不客气地叫阿难住口,以免他要在大众集会上对阿难提出质问。阿难听他说得严峻,哪敢再作声?佛陀为了教诫这两个年少比丘,也为了平息大迦叶的不满,乃着人命二人到来,先问他们,是否有上述诤论事。二人直认不讳。佛再问他们,是否因为受持佛所说的修多罗等十二类经教,而从中学到诤论法,要比较谁知得更多,知得更胜呢?二人连忙说不。于是佛叫他们反省,是否没有从十二类经教中学到调伏烦恼、止息诤论、求取涅槃之道。他们承认没有。至此,佛就责备他们说,十二类经教都教人止息诤论,而他们却诤论、争胜,违反佛法,实在愚痴。
二人即向佛诚心忏悔。佛陀接受了他们的悔过,并勉励他们从此增长善法,不再退步。
本来,年轻比丘不知天高地厚,好胜争强,是常有的事,也不属于大过失,佛陀原不必亲自加以警诫,交由阿难、目犍连各自管束一下便可以,但佛陀还是亲自处理了,可见他对大迦叶是特别尊重的。此外,从经中大迦叶冲着阿难而说的那句话:“汝且默然!莫令我于僧中问汝事。”亦可见大迦叶对阿难的不满是积有时日的。
关于经中所提及的十二类经的名称,其梵语及意译请参阅第三章第四节。
【正文】(一一四二)如是我闻:一时,佛住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。尔时,尊者摩诃迦叶久住舍卫国阿练若(224)床坐处,长须发,着弊衲衣(225),来诣佛所。尔时,世尊无数大众围绕说法。时诸比丘见摩诃迦叶从远而来,见已,于尊者摩诃迦叶所起轻慢心,言:“此何等比丘?衣服弊陋,无有仪容而来,衣服佯佯而来(226)。”尔时,世尊知诸比丘心之所念,告摩诃迦叶:“善来迦叶!于此半座,我今竟知谁先出家,汝耶?我耶?”彼诸比丘心生恐怖,身毛皆竖,并相谓言:“奇哉尊者!彼尊者摩诃迦叶,大德大力,大师弟子,请以半座。”尔时,尊者摩诃迦叶合掌白佛言:“世尊!佛是我师,我是弟子。”佛告迦叶:“如是,如是!我为大师,汝是弟子。汝今且坐,随其所安。”尊者摩诃迦叶稽首佛足,退坐一面。尔时,世尊复欲警悟诸比丘,复以尊者摩诃迦叶同己所得殊胜广大功德,为现众故,告诸比丘:“我离欲恶不善法,有觉有观,初禅具足住,若日、若夜、若日夜:摩诃迦叶亦复如我,离欲恶不善法,乃至初禅具足住,若日、若夜、若日夜。我欲第二、第三、第四禅具足住,若日、若夜、若日夜;彼摩诃迦叶亦复如是,乃至第四禅具足住,若日、若夜、若日夜。我随所欲,慈、悲、喜、舍(227),空入处、识入处、无所有入处、非想非非想入处(228),神通(229)境界,天耳、他心智、宿命智、生死智、漏尽智其足住,若日、若夜、若日夜;彼迦叶比丘亦复如是,乃至漏尽智具足住,若日、苦夜、若日夜。”尔时,世尊于无量大众中称叹摩诃迦叶同己广大胜妙功德已,诸比丘闻佛所说,欢喜奉行。
【释义】本经选自“大迦叶相应”。由于大迦叶修头陀行,常离群独处,穿的又是粗糙、破旧的粪扫衣,加上年纪老大,不修须发,仪容不整,新学的比丘见到他,往往不知道他是谁,见他衣破须长,威仪不具,就生起轻慢心。本经就是说佛陀有见诸比丘只从形象看人,于是便特意在众比丘前呼叫大迦叶之名,请他来到身边,让出半座给大迦叶坐,并且说,不知道是大迦叶先出家,还是他先出家。佛陀的让半座及说这句话,明显是将大迦叶高抬至与他差不多同等的地位。这一举动,顿使诸比丘大感惊愕,心生畏怖。因为先前所怠慢的,原来是佛陀这么尊重的上座,那他们便是犯上大过失了,又怎不畏怖呢!当然,大迦叶并没有不分尊卑地坐那半座,佛陀也不过借此指示众比丘,大迦叶应受到特别的尊重,大迦叶不敢坐下去,他也就请大迦叶回到本身的座位去。跟着,为对众比丘更深警惕,佛陀更指出,大迦叶的修行历程及功德和他的相等,这包括入四禅、入慈悲喜舍等四无量定、入四无色定、得六神通等等。佛陀的意思是要众比丘深自呵责:这么一位功德巍巍的上座长老,自己竟然看不出来,而且还加轻慢,真是罪过了。
佛陀这样子的对弟子极度高扬、推重,从来只有这一次。可以说,他给了大迦叶最高的荣誉。后来,有一次,大迦叶和阿难共过比丘尼精舍,大迦叶为她们说法,有一比丘尼不喜欢听,说大迦叶在阿难面前为比丘尼说法,就如卖针的人到针师的家去卖针一样,这无疑是讽刺大迦叶班门弄斧。大迦叶不堪讽刺,就对阿难连番自白,显示自己如何受到佛陀称赞,其中就有提到本经所说的佛陀推重他的事实。可见佛陀对他的赞叹,他是引以为傲的。
【注释】
(198)命浊、烦恼浊、劫浊、众生浊、见浊:合称五浊。命浊,人间恶业增加,寿命亦转为短促。烦恼浊,众生爱欲炽盛,烦恼乱心。劫浊,饥馑、疫病、战乱相继而生,众生无不受害。众生浊,众生炽恶,不信业报,不为善,不持戒。见浊,正法灭,像法或末法起,邪见、邪法转盛,人不知修善道净行。
(199)炽然:意即炽盛、充满。
(200)下意供养:以敬顺态度供养。
(201)倚;原本作“猗”,今依宋、元、明本改。
(202)依倚而住:虽然对佛陀并不恭敬尊重,但仍依附于佛教之内。
(203)学:指学处,即戒的意思。
(204)随顺教:指佛陀的教授。佛是随顺众生根性,随顺缘起之理而施教的,故其教为随顺教。
(205)瞿昙:梵语Gautama或Gotama,意译地最胜,为印度刹帝利种中的一姓,亦即佛陀的本姓,当时未归信佛陀的人多以此称呼佛陀,归信后则尊称佛陀为世尊。
(206)调御丈夫:佛十号之一。丈夫本指男子,但佛经说丈夫或士夫,通常都兼指男女,正如说王即包括侍从一样。所以,调御丈夫即调御众生。佛善于引导众生,令众生接受教化,故有此称号。
(207)教授、教诫:见二六二经释义注15。
(208)驰駃:駃同快。驰駃形容鞭影往返快速。
(209)以铁锥刺身,彻肤伤骨:《别译杂阿含》一四八经作“鞭彻肉骨”。
(210)善男子:对信仰佛法而行善的在家男子的美称,可指受持五戒的优婆塞。经中虽只说善男予,实则善女人亦在其例。道理如九〇九经释义注②所说。
(211)能生畏怖,依正思惟:《别译杂阿含》作“于世俗法,深知厌恶;以厌恶故,至心修善”。正思惟,是对正见的深入明辨,这就必然知无常、知厌离,而至心修善。
(212)不忍:不耐烦。
(213)伽陀:又称孤起,以偈颂说法义的韵文,与祗夜的重述前文不同。
(214)优陀那:是佛不请自说的教示及偈颂集。
(215)尼陀那:是佛因请而说的有关教化及制戒的事缘。
(216)阿波陀那:是圣贤光辉事迹的记载,也是用作说明经义的比喻。
(217)伊帝目多伽:是阇多伽以外的佛与弟子宿世事迹,以及古代传说。
(218)阇多伽:是佛前生菩萨行事的记述。伊帝目多伽纯说过去事,此则由现在事引说到过去事。这是两者在体裁上的差别。
(219)毗富罗:或音译毗佛略,是文广意深的法义。
(220)阿浮多达摩:是对佛法僧三宝稀有功德的赞叹。
(221)优婆提舍:是佛弟子用问答方式宣畅契经宗要,也是弟子对佛说的共同解说。
(222)不辩:《别译杂阿含》一一三经作“作不应作”。辩通辨。不辩即不识判别,这就会做不应做的事。
(223)汝:原本无“汝”字,今据宋、元、明三本补上。
(224)阿兰若:梵语aranya,简称兰若,意译山林、荒野或闲静处、无诤处,是与村落面一段距离的静修地方,通常为头陀行者的居处。
(225)弊衲衣:衲,原本作纳,今依明本改。弊是弊坏。弊衲衣即用破旧的碎布缝缀而成的粗衣,包括死人衣及粪扫衣。
(226)衣服佯佯而来:与本经相当的《别译杂阿含》一一七经并无此句。佯佯,造作貌;或通“洋洋”,众多貌。衣服佯佯或
指大迦叶身体消瘦,而衣服宽大,衣不称身,看上去令人产生不自然的感觉。
(227)慈悲喜舍:四种度众生的精神。又称四无量心,因为这是以无量众生为对象的。慈是给众生乐,悲是拔众生苦,喜是见众生离苦得乐而欢喜,舍是视一切众生平等,无怨亲的分别。以此四心观想,可分别对治填恚、恼害、不欣慰及贪欲,观想成就,便是入四无量定。经中(七四四经)说,四无量心(经文简说慈心,其意包括其余三心)与七觉支一同修习,可得大果大福利(意指证四果阿罗汉)。
(228)空入处……非想非非想入处:合称四空定,或四无定色。无色指无色界,这是超离物质(色)系缚的境界。生无色界由修四空定而得。四空定在四禅之上,定境较四禅为深,但最后的非想非非想定由于定境太深细,行者会贪堕于境中而不能发无漏慧。所以,能发正慧的只有入初禅前的未到定、四禅及前三种无色定。
(229)神通:有天耳等六种。参阅五〇三经释义。
导读者简介
黄家树,广东顺德人,1940年生,受业于罗时宪先生之门,奠定佛学基础。1962年于教育学院毕业后,一直在香港从事教育工作。1969年修业珠海研究所研习史学。1972年完成硕士论文《玄奘西行与翻译佛教经典》。1968年遇明慧法师,对原始佛教与龙树中观学有所领受、悟入。1974年读印顺导师之《中观论颂讲记》,赫然发觉所提示之修学路向一一由阿含之缘起,接于般若之毕竟空,以达至龙树之中道,当下欣喜不能自已。其他著作尚有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释义》、《中观要义浅说》等。
【正文】(九〇六)如是我闻:一时,佛住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。尔时,尊者摩诃迦叶住舍卫国东园鹿子母讲堂,哺时从禅觉,往诣佛所,稽首礼足,退在一面,白佛言:“世尊!何因何缘,世尊先为诸声闻少制戒时,多有比丘心乐习学;今多为声闻制戒,而诸比丘少乐习学?”佛言:“如是,迦叶!命浊(198)、烦恼浊、劫浊、众生浊、见浊,众生善法退减故,大师为诸声闻多制禁戒,少乐习学。迦叶!譬如劫欲坏时,真实未灭,有诸相似伪宝出于世间;伪宝出已,真宝则没。如是,迦叶!如来正法欲灭之时,有相似像法生;相似像法出世间已,正法则灭。譬如大海中,船载多珍宝,则顿沉没;如来正法,则不如是,渐渐消灭。如来正法不为地界所坏,不为水、火、风界所坏,乃至恶众生出世,乐行诸恶、欲行诸恶、成就诸恶,非法言法、法言非法,非律言律、律言非律,以相似法句、味炽然(199),如来正法于此则没。迦叶!有五因缘能令如来正法沉没。何等为五?若比丘于大师所,不敬不重,不下意供养(200);于大师所,不敬不重,不下意供养已,然复依倚(201)而住(202)。若法、若学(203)、若随顺教(204)、若诸梵行大师所称叹者,不敬不重,不下意供养,而依止住。是名,迦叶!五因缘故,如来正法于此沉没。迦叶!有五因缘令如来法、律不没、不忘、不退。何等为五?若比丘于大师所,恭敬尊重,下意供养,依止而住;若法、若学、若随顾教、若诸梵行大师所称叹者,恭敬尊重,下意供养,依止而住。迦叶!是名五因缘如来法、律不没、不忘、不退。是故,迦叶!当如是学:于大师所,当修恭敬尊重,下意供养,依止而住;若法、若学、若随顺教、若诸梵行大师所赞叹者,恭敬尊重,下意供养,依止而住。”佛说此经已,尊者摩诃迦叶欢喜随喜,作礼而去。
【释义】如来所说诵有十八相应,内容涉及多方面,但大部分不超越前面五阴、六入处、杂因、道品等诵所说的范围。如“罗陀”、“见”、“断知”等相应与五阴有关,“入界阴相应”与五阴、六入、界有关,“修证”、“不坏净”等相应与道品有关。另“聚落主”、“摩诃男”、“无始”、“杂”、“譬喻”、“病”等相应则杂有前面各诵的法义,不专说某一类法。较特别的是:(1)“天相应”说人间与欲界诸天时间的差别,及生色界诸天的因缘。(2)“大迦叶相应”,说佛陀特别推重大迦叶,分半座与坐;说“像法”问题;说大迦叶不满阿难事。(3)“马相应”,以不同的马喻不同修学的人;以调马的方法比况佛调御众生的种种方便。(4)“婆蹉出家”及“外道出家”等二相应,说无记问题;说佛陀如何指正外道的邪见。(5)“业报”说十善、恶业的内容及应得的果报。
本经选自“大迦叶相应”。本相应虽以大迦叶为名,但不入弟子所说诵中,这是由于本相应诸经是佛陀而非大迦叶讲说的缘故。
大迦叶为佛陀座下首席大弟子,佛陀对他特别推重,曾分半座与坐(见下文所释的一一四二经)。佛陀反对苦行,但对他修头陀行(于日常衣食住行舍弃一切贪着,清苦修行)则非止不反对,而且加以赞叹(见一一四一经)。佛陀见他年老,慈悯他,劝他不要穿粗重衣,可改穿质地较好的轻衣,他则表示,为要使未来众生对梵行称赞而随喜,他须贯彻头陀行。佛陀并不勉强他,而且还加以称赞(见一一四一经)。由此可见,他是一位非常严谨的行者,正因为如此,他对僧中精勤不足,或行为放逸的分子是特别看不过眼的。本经便是说他见佛陀制戒增多,但比丘履行的少,而往日制戒少,履行者反多,便问佛陀,什么因缘造成这种情况。佛陀答他,这是因为五浊增盛,众生转恶之故,正法行将坏灭,相似的像法快要出现了。到像法出现时,正法便会消灭。如来的正法不因四大的变坏而坏,乃由恶众生造作诸恶而坏。他们将邪法说为正法,视正法为邪法,邪戒律以为是净戒律,净戒律反当作是邪戒律。如是相似的法义、法味处处充斥,正法就湮没了。
佛陀又指出有五种因缘令如来正法湮没,这就是:(1)不恭敬佛;(2)不恭敬法;(3)不恭敬戒;(4)不恭敬教授; (5)不恭敬佛所赞叹的梵行者。相反,如果对佛、法、戒、佛的教导、佛所赞叹的梵行者都能恭敬,正法及律便不会被忘失而湮没。
细味经文,佛陀的感慨是甚深的。一切法因缘所成,众生转恶,五浊增盛,就必定造成邪见邪教横生,修行也成为装模作样的把戏;像法或甚至末法的取代正法,自然就无可避免。所以,对于正法的渐衰,佛陀是无可奈何的。其实,僧中放逸者增多,除了众生转恶的原因外,应该还与佛教的发展有关。在佛陀创教之初,归信者都是慕道而来,一心求法,自然便精勤清净。到后来,信仰的人多了,有势力的国王又成为大护法,佛教就渐变为庇护所、衣食处,来归者就难免多了求衣食而非求正法律之辈,其中还包括外道。这样,分子良莠不齐,就出现制戒多、持戒少的现象。终至于狮子虫食狮子身,正法渐渐湮没。
承《阿含》像法之说,后代经论引伸成正、像、末等三时之论。正、像的时限,经论说法不同,但不出正、像各占五百年或一千年的见地,而末法则大抵为一万年。依此计算,现在正为末法时代。末法的情形是,有教法垂世,亦有人学习,但却没有修行证果的圣者。
【正文】(九〇九)如是我闻:一时,佛住王舍城迦兰陀竹园。时有调马聚落主来诣佛所,恭敬问讯,退坐一面。尔时,世尊告调马聚落主:“调伏马者,有几种法?”聚落主答言:“瞿昙(205)!有三种法。何等为三?谓一者柔软,二者刚强,三者柔软刚强。”佛告聚落主:“若以三种法,马犹不调,当如之何?”聚落主言:“便当杀之!”聚落主白佛言:“瞿昙!无上调御丈夫(206)者,当以几种法调御丈夫?”佛告聚落主:“我亦以三法调御丈夫。何等为三?一者柔软,二者刚强,三者柔软刚强。”聚落主白佛:“瞿昙!若三种调御丈夫,犹不调者,当如之何?”佛言:“聚落主,三事调伏犹不调者,便当杀之!所以者何?莫令我法有所屈辱!”调马聚落主白佛言:“瞿昙法中,杀生者不净,瞿昙法中不应杀,而今说言:‘不调伏者,亦当杀之?’”佛告聚落主:“如汝所言:‘如来法中,救生者不净,如来不应有杀。’聚落主!然我以三种法调御丈夫,彼不调者,不复与语,不复教授,不复教诫(207)。聚落主!若如来调御丈夫,不复与语,不复教授,不复教诫,岂非杀耶?”调马聚落主白佛言:“瞿昙!若调御丈夫不复与语,不复教授,不复教诫,真为杀也。是故我从今日,舍诸恶业,归佛、归法、归比丘僧。”佛告聚落主:“此真实要!”佛说此经已,调马聚落主闻佛所说,欢喜随喜,即从座起,作礼而去。
【释义】本经选自“聚落主相应”。本相应共十经,都是说佛陀为各聚落主开示的事。聚落主相等于今人所称的村长,他们之中有喜战的,有粗暴的,有善于调马的,有信外道的,有诚意来问法的,佛陀都随顺他们的习性,因应他们思想上的谬误,一一加以开导。他们听法后,有立即皈依三宝的,有放弃原来的信仰,改信佛教的,更有见道而得法眼净的,可见佛陀说法的成功。
本经记佛陀为调马聚落主说法。因为说法的对象是调马的人,所以佛陀便从调马的技巧说起,先以此事问聚落主,让他说出,调马要能柔软、刚强及柔软刚强等三法并用。如果三法都调伏不来,马就是桀骜不驯,不能用,只好宰杀了。待他反问调御丈夫的方法又有多少种,佛陀才进入主题,向他施教,而说的同样是这三种方法,这已令他感到兴趣,并且容易接受。但更能掀动他的,是佛陀竟说,若三法都不行,就要把对方杀了。他感到很奇怪,瞿昙法中怎会有杀人这回事呢?佛陀跟着解释,所谓杀,当然不是杀生,而是不再和对方说话,不会教导对方如何生善、告诫对方如何去恶,这还不是等于把对方杀了?至此,聚落主明白了。他信服佛陀,自动表示,从此再不造恶,并皈依三宝。
经文没有进一步说出调御丈夫的三种方法——柔软、刚强、柔软刚强的内容为何,但从说同样道理的九二三经,可知柔软是勉励人修身口意三善业,以生人天善趣(这是教授);刚强是警惕人勿作身口意三恶业,以免得恶果报,堕落地狱、饿鬼及畜生等三恶道(这是教诫);柔软刚强是有时说善业善报善趣,有时说恶业恶报恶道。
与本经相当的《别译杂阿含》一二四经亦有说出三种方法的内容,提到第三种方法,该经指出这是说善亦说恶,意即善恶两方面同时说。这比九二三经所说的有时说善,有时说恶,为更如理。
从九二三经及《别译杂阿含》的一二四经,可知本经应也说到三种方法的内容,但译者却把它略去了。
【正文】(九二二)如是我闻:一时,佛住王舍城迦兰陀竹园。尔时,世尊告诸比丘:“世有四种良马,有良马,驾以平乘,顾其鞭影驰駃(208),善能观察御者形势,迟速左右,随御者心,是名,比丘!世间良马第一之德。复次,比丘!世间良马不能顾影而自惊察,然以鞭杖触其毛尾则能惊悚,察御者心,迟速左右,是名世间第二良马。复次,比丘!若世间良马不能顾影,及触皮毛能随人心,而以鞭杖小侵皮肉则能惊察,随御者心,迟速左右,是名,比丘!第三良马。复次,比丘!世间良马不能顾其鞭影,及触皮毛,小侵肤肉,及以铁锥刺身,彻肤伤骨(209),然后方惊,牵车着路,随御者心,迟速左右,是名世间第四良马。如是于正法、律有四种善男子(210)。何等为四?谓善男子闻他聚落有男子、女人疾病困苦,乃至死,闻已,能生恐怖,依正思惟(211),如彼良马顾影则调,是名第一善男子于正法、律能自调伏。复次,善男子不能闻他聚落若男、若女老、病、死苦,能生怖畏,依正思惟;见他聚落若男、若女老、病、死苦,则生怖畏,依正思惟,如彼良马触其毛尾,能速调伏,随御者心,是名第二善男子正法、律能自调伏。复次,善男子不能闻、见他聚落中男子、女人老、病、死苦,生怖畏心,依正思惟;然见聚落、城邑有善知识及所亲近老、病、死苦,则生怖畏,依正思惟,如彼良马,触其肤肉,然后调伏,随御者心,是名第三善男子于圣法、律而自调伏。复次,善男子不能闻、见他聚落中男子、女人及所亲近老、病、死苦,生怖畏心,依正思惟;然于自身老、病、死苦能生厌怖,依正思惟,如彼良马侵肌彻骨,然后乃调,随御者心,是名第四善男子子圣法、律能自调伏。”佛说此经已,诸比丘闻佛所说,欢喜奉行。
【释义】本经选自“马相应”。本相应共十经,除九二三经是教化调马师聚落主外,其余九经都是对比丘弟子说的。所说都以马的品质、形态及能力来比喻修学者的不同德性或成就。如本经即以四种良马喻四种不违正法、律的善男子。第一种是最优秀的,只见鞭影,便能善解御者意,或快或慢,或左或右,都一一配合。这比喻第一善男子只是听闻其他聚落有人老病死,便生畏怖,而引发正思维,志欲厌舍,不违正法、律。第二种良马是其次的,要鞭子触及毛端,才会御者意。这比喻第二善男子,要亲见其他聚落有人老病死,才生怖畏,发正思维,志欲厌舍,不违正法、律。第三种良马又其次的,须鞭子触及皮肉,才会御者意。这比喻第三善男子,要见自己所居住的聚落有亲友老病死,才生怖畏,以至不违正法、律。第四种良马是更其次的,须以铁锥刺彻肉骨,才会御者意。这比喻第四善男子,要自身面对老病死苦恼,才知畏怖,以至不违正法、律。以上四种良马与四种善男子的比配,可简括如下:
良马
一、见鞭影 ┐
二、鞭触毛端│
├便能随御者
三、鞭触皮肉│
四、铁锥刺骨┘
善男子
一、闻他聚落的人老病死┐
二、见他聚落的人老病死│
├便知畏怖求厌舍
三、见本地的亲友病死 │
四、面对本身的老病死 ┘
四种马虽然第一与第四相比差别不小,但都能做到随御者心意,所以皆为良马。同样,四类人虽然首尾两类差别亦大,但最终皆知畏怖、求厌舍,所以都是依于正法、律的善男子。
【正文】(九六一)如是我闻:一时,佛住王舍城迦兰陀竹园。时有婆蹉种出家来诣佛所,合掌问讯,问讯已,退坐一面,白佛言:“云何,瞿昙!为有我耶?”尔时,世尊默然不答。如是再三,尔时,世尊亦再三不答。尔时,婆蹉种出家作是念:我已三问沙门瞿昙,而不见答,但当还去。时尊者阿难住于佛后,执扇扇佛。尔时,阿难白佛言:“世尊!彼婆蹉种出家三问,世尊何故不答?岂不增彼婆蹉种出家恶邪见,言沙门不能答其所问?”佛告阿难:“我若答言有我,则增彼先来邪见;若答言无我,彼先痴惑岂不更增痴惑?言先有我,从今断灭。若先来有我,则是常见,于今断灭,则是断见。如来离于二边,处中说法,所谓是事有故是事有,是事起故是事生,谓缘无明行,乃至生、老、病、死、忧、悲、恼苦灭。”佛说此经已,尊者阿难闻佛所说,欢喜奉行。
【释义】本经选自“婆蹉出家相应”。本相应共九经,说的都是婆蹉种出家向佛陀及佛弟子问法的事。这位出家学道的行者出自婆蹉种族,故有此名。他本来并非信仰佛教,经中也没有说他属于什么外道,《相应部》则说他是一名游方者。他每次来僧舍问法,问的都是命异身异、如来死后有无、世间常无常、世间有边无边等形而上的问题,亦即佛陀所视为无记的问题。可见他游方参学,深受当时流行的思潮影响。虽然他问的全是这类佛所认为问与答都徒费精神的问题,佛陀大多时候还是耐心地开导他。只有认为不答比答对他更有好处,佛陀才会对他所问无记。如在本经,佛陀便是对他的问题再三默然不答。佛陀不厌其烦地解答这个游方者的疑难,是因为佛陀看得出,他是一个质直、老实的参学者,由于不明白道理,才会有这么多问题,并非是故意来刁难的(见九六四经所说)。
就这样,一方精进不舍地诚意求学,一方孜孜不倦地慈悲教诲,婆蹉种出家终于皈依佛陀座下,并得阿罗汉果。
本经虽然简短,但意义是深刻的。婆蹉种来问佛陀,是否有我呢?一连三问,佛陀都不答,他不得要领,只好离去。当时阿难站于佛陀背后,见到这情形,大是不解,忍不住问佛陀为什么婆蹉种三问,佛陀也不答,岂不令他以为释氏沙门不懂得解答他的问题,而更增加他的邪见?佛陀向阿难解释,如果答他“有我”,会加深他原有的邪见;如果答“无我”,本来已是迷惑的他就会更迷惑。他会这样想:先前我还好端端存在的,现在却没有了。所以,如对他说有我,那是使他堕于常见,固然不对,但若说无我,又会令他堕于断见,同样错误。如来说法,是不堕于二边,而契于中道的。中道就是“此故彼”的缘起道理,如有无明便有行,以至有生便有老死;无明灭则行灭,以至生灭则老死忧悲苦恼灭。
佛陀的解释,说明这次对婆蹉种的问题不置答是适当的。因为根据婆蹉种一向所提出的疑问,都是由执二边而起的。执著二边,看事物的存在就必然不是实有,便是实无,以此论我的有无,也就有无都必错。无论婆蹉种所说的我是否指神我,他也一定以为,要就是有一真实不变的我(不管它是神我、梵我、大我或自我),要就是此我于这一生过后便即整个断灭。经文虽然只说他问“为有我耶”,其实亦不离“为无我耶”之问,正如执实有的,反过来就会执实无,这是堕于边见者的思维方式。除非佛陀先将缘起中道的正理详细向他解说,否则答他有我、无我都会令他深堕于原来的谬见之中。因为无论佛陀答有我、无我,他都会一样起边执。佛陀答有我,他会执有的一端,佛陀答无我,他会执无的一端。他所索求的,就是佛陀答有或答无,使他能安住于任何一端之上。
佛法正见缘起,当然不许有我之见。佛陀若对婆蹉种答言无我,是最自然不过的事。但果真如此,便会令他堕于断见,由起断见,便看一切皆悉败坏、虚无,道德行为毫无价值,善恶愚智都没有分别,后果比执有更严重。正如经中所说,婆蹉种问是否有我,这是痴惑,若佛答言无我,就更增他的痴惑了。
缘起甚深难明,佛陀是不易对婆蹉种讲说的,相信也因为时机未成熟,所以佛陀当时不能说。既不能先说因缘生灭之理,佛陀就只好默然不答了。
佛陀的沉默,可能促使婆蹉种出家对二边的执著作了深刻的反省,由此有所领悟,因为后来他再向佛陀问法,已不问往日那类有边无边、命异身异的问题,而问与现实修行有关的善、不善法,以及比丘,乃至优婆夷证果的成功率为如何。结果,他依佛出家,更证得阿罗汉果(见九六四经)。
关于无我及缘起中道的义解,请参阅五阴诵五十八经及二六二经释义。
【正文】(一一三八)如是我闻:一时,佛住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。尔时,尊者摩诃迦叶住舍卫国东园鹿子母讲堂。时尊者摩诃迦叶晡时从禅觉,往诣佛所,稽首礼足,退坐一面。尔时,世尊告尊者摩诃迦叶:“汝当为诸比丘说法教诫、教授。所以者何?我常为诸比丘说法教诫、教授,汝亦应尔。”尊者摩诃迦叶白佛言:“世尊!今诸比丘难可教授,或有比丘不忍(212)闻说。”佛告摩诃迦叶:“汝何因缘作如是说?”摩诃迦叶白佛言:“世尊!我见有两比丘,一名槃稠,是阿难弟子;二名阿浮毗,是摩诃目犍连弟子。彼二人共诤多闻,各言:‘汝来!当共论议,谁所知多?谁所知胜?”时尊者阿难住于佛后,以扇扇佛,语尊者摩诃迦叶言:“且止!尊者摩诃迦叶!且忍!尊者迦叶!此年少比丘少智、恶智。”尊者摩诃迦叶语尊者阿难言:“汝且默然!莫令我于僧中问汝事。”时尊者阿难即默然住。尔时,世尊告一比丘:“汝往至彼槃稠比丘、阿浮毗比丘所,作是言:‘大师语汝。’”时彼比丘即受教,至槃稠比丘、阿浮毗比丘所,作是言:“大师语汝。”时槃稠比丘、阿浮毗比丘答言:“奉教。”即俱往佛所,稽首礼足,退住一面。尔时,世尊告二比丘:“汝等二人,实共诤论,各言:‘汝来试共论议,谁多谁胜’耶?”二比丘白佛言:“实尔,世尊!”佛告二比丘:“汝等持我所说修多罗、祗夜、受记、伽陀(213)、优陀那(214)、尼陀那(215)、阿波陀耶(216)、伊帝目多伽(217)、阇多伽(218)、毗富罗(219)、阿浮多达摩(220)、优波提舍(221)等法,而共诤论,各言:‘汝来试共论议,谁多谁胜’耶?”二比丘白佛:“不也,世尊!”佛告二比丘:“汝等不以我所说修多罗乃至优波提舍,而自调伏,自止息,自求涅槃耶?”二比丘白佛:“如是,世尊!”佛告二比丘:“汝知我所说修多罗乃至优波提舍,汝愚痴人!应共诤论,谁多谁胜耶?”时二比丘前礼佛足,重白佛言:“悔过,世尊!悔过,善逝!我愚我痴,不善不辩(222),而共诤论。”佛告二比丘:“汝(223)实知罪悔过,愚痴、不善不辩,而共诤论。今已自知罪,自见罪,知见悔过,于未来世律仪戒生。我今受汝,怜愍故,令汝善法增长,终不退减。所以者何?若有自知罪,自见罪,知见悔过,于未来世律仪戒生,终不退减。”时二比丘闻佛所说,欢喜随喜,作礼而去。
【释义】本经选自“大迦叶相应”。前九〇六经释义已说过,大迦叶是一位非常严谨的头陀行者。他穿着粗重的粪扫衣,常独居于闲静处、冢墓间,过刻苦的生活,虽至年纪老迈,仍修头陀行如故。他的清苦修行,是没有其他人可及的。在佛的大弟子中,和大迦叶的风格明显不同的是阿难。阿难生性温厚,对人总是和颜悦色,又喜接触大众,替人做事,所以人缘甚好。他更曾再三请求佛陀准许摩诃波阇波提等五百女人出家,终得到佛陀的允准。这使他在比丘尼中特别受到尊重,大迦叶在这方面和他相比就大有不及。对阿难的行事,大迦叶应该是不太满意的。所以,到佛陀入灭,弟子第一次结集遗教时,大迦叶先是不准阿难参与,认为他仍然在学地(即未成无学的阿罗汉),仍有贪嗔痴,不应出席。其后,在大会上,更当众一连串质问阿难于过去佛陀在世时所犯的过失,其中一项便是三请佛陀准许女人于正法出家。阿难只好一一解释当时所做各事的原因,并一一悔过。此外,在会上,阿难认为小小戒可舍,大迦叶则不同意,坚持佛所不制不应妄制,若已制不得有违(以上第一结集事见《五分律》卷三十记载,《大正》22、 190下及191中下)。出现这些情况,都是由于两人的思想、性格及行事作风迥然不同的缘故。
了解上述背景,读本经及下引的一一四二经就会多一点领略。本经说佛陀希望大迦叶像他那样,常为诸比丘说法,大迦叶表示,现今的比丘不易教导,有些更是不耐烦听法的。佛问他何出此言,大迦叶即举出阿难的弟子槃稠,及目犍连弟子阿浮毗为例,指两人诤论谁知得更多,谁知得更胜妙。大迦叶的意思是说,他们各自以为知得又多又胜,还会听他说法,接受他的教导吗?这时,阿难于佛后,即请大迦叶饶恕两人年少无知。大迦叶非常不满,不客气地叫阿难住口,以免他要在大众集会上对阿难提出质问。阿难听他说得严峻,哪敢再作声?佛陀为了教诫这两个年少比丘,也为了平息大迦叶的不满,乃着人命二人到来,先问他们,是否有上述诤论事。二人直认不讳。佛再问他们,是否因为受持佛所说的修多罗等十二类经教,而从中学到诤论法,要比较谁知得更多,知得更胜呢?二人连忙说不。于是佛叫他们反省,是否没有从十二类经教中学到调伏烦恼、止息诤论、求取涅槃之道。他们承认没有。至此,佛就责备他们说,十二类经教都教人止息诤论,而他们却诤论、争胜,违反佛法,实在愚痴。
二人即向佛诚心忏悔。佛陀接受了他们的悔过,并勉励他们从此增长善法,不再退步。
本来,年轻比丘不知天高地厚,好胜争强,是常有的事,也不属于大过失,佛陀原不必亲自加以警诫,交由阿难、目犍连各自管束一下便可以,但佛陀还是亲自处理了,可见他对大迦叶是特别尊重的。此外,从经中大迦叶冲着阿难而说的那句话:“汝且默然!莫令我于僧中问汝事。”亦可见大迦叶对阿难的不满是积有时日的。
关于经中所提及的十二类经的名称,其梵语及意译请参阅第三章第四节。
【正文】(一一四二)如是我闻:一时,佛住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。尔时,尊者摩诃迦叶久住舍卫国阿练若(224)床坐处,长须发,着弊衲衣(225),来诣佛所。尔时,世尊无数大众围绕说法。时诸比丘见摩诃迦叶从远而来,见已,于尊者摩诃迦叶所起轻慢心,言:“此何等比丘?衣服弊陋,无有仪容而来,衣服佯佯而来(226)。”尔时,世尊知诸比丘心之所念,告摩诃迦叶:“善来迦叶!于此半座,我今竟知谁先出家,汝耶?我耶?”彼诸比丘心生恐怖,身毛皆竖,并相谓言:“奇哉尊者!彼尊者摩诃迦叶,大德大力,大师弟子,请以半座。”尔时,尊者摩诃迦叶合掌白佛言:“世尊!佛是我师,我是弟子。”佛告迦叶:“如是,如是!我为大师,汝是弟子。汝今且坐,随其所安。”尊者摩诃迦叶稽首佛足,退坐一面。尔时,世尊复欲警悟诸比丘,复以尊者摩诃迦叶同己所得殊胜广大功德,为现众故,告诸比丘:“我离欲恶不善法,有觉有观,初禅具足住,若日、若夜、若日夜:摩诃迦叶亦复如我,离欲恶不善法,乃至初禅具足住,若日、若夜、若日夜。我欲第二、第三、第四禅具足住,若日、若夜、若日夜;彼摩诃迦叶亦复如是,乃至第四禅具足住,若日、若夜、若日夜。我随所欲,慈、悲、喜、舍(227),空入处、识入处、无所有入处、非想非非想入处(228),神通(229)境界,天耳、他心智、宿命智、生死智、漏尽智其足住,若日、若夜、若日夜;彼迦叶比丘亦复如是,乃至漏尽智具足住,若日、苦夜、若日夜。”尔时,世尊于无量大众中称叹摩诃迦叶同己广大胜妙功德已,诸比丘闻佛所说,欢喜奉行。
【释义】本经选自“大迦叶相应”。由于大迦叶修头陀行,常离群独处,穿的又是粗糙、破旧的粪扫衣,加上年纪老大,不修须发,仪容不整,新学的比丘见到他,往往不知道他是谁,见他衣破须长,威仪不具,就生起轻慢心。本经就是说佛陀有见诸比丘只从形象看人,于是便特意在众比丘前呼叫大迦叶之名,请他来到身边,让出半座给大迦叶坐,并且说,不知道是大迦叶先出家,还是他先出家。佛陀的让半座及说这句话,明显是将大迦叶高抬至与他差不多同等的地位。这一举动,顿使诸比丘大感惊愕,心生畏怖。因为先前所怠慢的,原来是佛陀这么尊重的上座,那他们便是犯上大过失了,又怎不畏怖呢!当然,大迦叶并没有不分尊卑地坐那半座,佛陀也不过借此指示众比丘,大迦叶应受到特别的尊重,大迦叶不敢坐下去,他也就请大迦叶回到本身的座位去。跟着,为对众比丘更深警惕,佛陀更指出,大迦叶的修行历程及功德和他的相等,这包括入四禅、入慈悲喜舍等四无量定、入四无色定、得六神通等等。佛陀的意思是要众比丘深自呵责:这么一位功德巍巍的上座长老,自己竟然看不出来,而且还加轻慢,真是罪过了。
佛陀这样子的对弟子极度高扬、推重,从来只有这一次。可以说,他给了大迦叶最高的荣誉。后来,有一次,大迦叶和阿难共过比丘尼精舍,大迦叶为她们说法,有一比丘尼不喜欢听,说大迦叶在阿难面前为比丘尼说法,就如卖针的人到针师的家去卖针一样,这无疑是讽刺大迦叶班门弄斧。大迦叶不堪讽刺,就对阿难连番自白,显示自己如何受到佛陀称赞,其中就有提到本经所说的佛陀推重他的事实。可见佛陀对他的赞叹,他是引以为傲的。
【注释】
(198)命浊、烦恼浊、劫浊、众生浊、见浊:合称五浊。命浊,人间恶业增加,寿命亦转为短促。烦恼浊,众生爱欲炽盛,烦恼乱心。劫浊,饥馑、疫病、战乱相继而生,众生无不受害。众生浊,众生炽恶,不信业报,不为善,不持戒。见浊,正法灭,像法或末法起,邪见、邪法转盛,人不知修善道净行。
(199)炽然:意即炽盛、充满。
(200)下意供养:以敬顺态度供养。
(201)倚;原本作“猗”,今依宋、元、明本改。
(202)依倚而住:虽然对佛陀并不恭敬尊重,但仍依附于佛教之内。
(203)学:指学处,即戒的意思。
(204)随顺教:指佛陀的教授。佛是随顺众生根性,随顺缘起之理而施教的,故其教为随顺教。
(205)瞿昙:梵语Gautama或Gotama,意译地最胜,为印度刹帝利种中的一姓,亦即佛陀的本姓,当时未归信佛陀的人多以此称呼佛陀,归信后则尊称佛陀为世尊。
(206)调御丈夫:佛十号之一。丈夫本指男子,但佛经说丈夫或士夫,通常都兼指男女,正如说王即包括侍从一样。所以,调御丈夫即调御众生。佛善于引导众生,令众生接受教化,故有此称号。
(207)教授、教诫:见二六二经释义注15。
(208)驰駃:駃同快。驰駃形容鞭影往返快速。
(209)以铁锥刺身,彻肤伤骨:《别译杂阿含》一四八经作“鞭彻肉骨”。
(210)善男子:对信仰佛法而行善的在家男子的美称,可指受持五戒的优婆塞。经中虽只说善男予,实则善女人亦在其例。道理如九〇九经释义注②所说。
(211)能生畏怖,依正思惟:《别译杂阿含》作“于世俗法,深知厌恶;以厌恶故,至心修善”。正思惟,是对正见的深入明辨,这就必然知无常、知厌离,而至心修善。
(212)不忍:不耐烦。
(213)伽陀:又称孤起,以偈颂说法义的韵文,与祗夜的重述前文不同。
(214)优陀那:是佛不请自说的教示及偈颂集。
(215)尼陀那:是佛因请而说的有关教化及制戒的事缘。
(216)阿波陀那:是圣贤光辉事迹的记载,也是用作说明经义的比喻。
(217)伊帝目多伽:是阇多伽以外的佛与弟子宿世事迹,以及古代传说。
(218)阇多伽:是佛前生菩萨行事的记述。伊帝目多伽纯说过去事,此则由现在事引说到过去事。这是两者在体裁上的差别。
(219)毗富罗:或音译毗佛略,是文广意深的法义。
(220)阿浮多达摩:是对佛法僧三宝稀有功德的赞叹。
(221)优婆提舍:是佛弟子用问答方式宣畅契经宗要,也是弟子对佛说的共同解说。
(222)不辩:《别译杂阿含》一一三经作“作不应作”。辩通辨。不辩即不识判别,这就会做不应做的事。
(223)汝:原本无“汝”字,今据宋、元、明三本补上。
(224)阿兰若:梵语aranya,简称兰若,意译山林、荒野或闲静处、无诤处,是与村落面一段距离的静修地方,通常为头陀行者的居处。
(225)弊衲衣:衲,原本作纳,今依明本改。弊是弊坏。弊衲衣即用破旧的碎布缝缀而成的粗衣,包括死人衣及粪扫衣。
(226)衣服佯佯而来:与本经相当的《别译杂阿含》一一七经并无此句。佯佯,造作貌;或通“洋洋”,众多貌。衣服佯佯或
指大迦叶身体消瘦,而衣服宽大,衣不称身,看上去令人产生不自然的感觉。
(227)慈悲喜舍:四种度众生的精神。又称四无量心,因为这是以无量众生为对象的。慈是给众生乐,悲是拔众生苦,喜是见众生离苦得乐而欢喜,舍是视一切众生平等,无怨亲的分别。以此四心观想,可分别对治填恚、恼害、不欣慰及贪欲,观想成就,便是入四无量定。经中(七四四经)说,四无量心(经文简说慈心,其意包括其余三心)与七觉支一同修习,可得大果大福利(意指证四果阿罗汉)。
(228)空入处……非想非非想入处:合称四空定,或四无定色。无色指无色界,这是超离物质(色)系缚的境界。生无色界由修四空定而得。四空定在四禅之上,定境较四禅为深,但最后的非想非非想定由于定境太深细,行者会贪堕于境中而不能发无漏慧。所以,能发正慧的只有入初禅前的未到定、四禅及前三种无色定。
(229)神通:有天耳等六种。参阅五〇三经释义。
导读者简介
黄家树,广东顺德人,1940年生,受业于罗时宪先生之门,奠定佛学基础。1962年于教育学院毕业后,一直在香港从事教育工作。1969年修业珠海研究所研习史学。1972年完成硕士论文《玄奘西行与翻译佛教经典》。1968年遇明慧法师,对原始佛教与龙树中观学有所领受、悟入。1974年读印顺导师之《中观论颂讲记》,赫然发觉所提示之修学路向一一由阿含之缘起,接于般若之毕竟空,以达至龙树之中道,当下欣喜不能自已。其他著作尚有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释义》、《中观要义浅说》等。